我曾用四年愛我自己

沒有人再記得四年前了。自從，院里的藍天被破土而出的高樓大廈深深掩埋；茶社悠揚的曲聲被汽車的鳴笛所包圍；我們丟去了各自的單車后，就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四年前”。

你拖著行李箱在雪地里留下一串纖瘦的腳印，抬頭張望天空的雙眼顯得有些茫然若失。你決定去你心所向的城市，而我留在這個裝滿我們回憶的小城。然后我發(fā)現(xiàn)，原來這四年來，整顆心，整座城，滿滿都是你。現(xiàn)在，它早已空虛、腐爛，散出嗤之以鼻的惡臭。看看這多么可笑。我們哪，怎么就走成了兩條永不交匯的河流呢？

你走的時候，如蝶觸蕊吻著我的手，你的聲音有著一種不可抗拒的阻力。你說：“對不起，我們緣分已盡，怕是不能再相守了。”你帶著那種輕盈氣息，從我身邊離開，我卻絲毫不想抓住。現(xiàn)在，你走了，我張開雙臂擁抱了束縛多年的自由，卻也伸手攏住了黑暗。看著你狹長的背影，我反而有一絲前所未有的快感。鏡子前，我的臉。少了幾分純凈，多了幾分妖冶。卻還是，與你長得一模一樣。一顰一笑，一板一眼，都讓我無法忘卻。你并沒有發(fā)現(xiàn)，那張窄窄的車票上，終點卻是黃泉。你應該恨我吧？我相信你不會喝孟婆湯的，畢竟，我們相守了三世。

每個人生下來都是一杯干凈濃稠的紙漿。命運把你們送到各個地方。有的會吸入各種煙塵、墨水，成形后骯臟的不可一世。然后被你所討厭的東西踐踏、蹂躪、摧殘，變得面目全非。有的會依然保持純白的風范，被加工、被運輸、被販賣……最后帶著滿身傷痕被遺忘。結(jié)果都是一樣。天真純凈的你也許會憑借假裝美好的內(nèi)里贏得天神首先的眷顧，但終究會被從未涉足的社會狠狠摧殘。倒不如將錯就錯，做一個名副其實的壞人，這樣我們也不會分開。而現(xiàn)在，到底是我的錯，還是你的錯？

那年槐花落雨，你在窗外淋濕了一身，你說你臟了。我微笑著陪你。只不過我是站著，你是跪著。我摘下一朵潤濕的槐花，插入你的發(fā)髻，帶香的雨珠滑過你的劉海。你抬起頭沖我傻笑，你說，何苦淋濕了自己？

而現(xiàn)在，你正穿梭在擁擠的月臺，等待著晚點的火車。我聽到你輕柔的嘆氣，我就在你身后。我將你嬌小的身軀拉入我的身體，吻著你的額頭，你拽著我的大衣，說：“我們，永遠在一起。”我的指尖劃過你北風中飄逸的發(fā)絲，撫摸著你的耳垂，低低喃語。你抬起頭，慌張的眼神不敢直視。你推開我，絕望的奔跑。我看到你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大雪中，也消失在我的世界里，永遠。

我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你。現(xiàn)在的我，漸漸成為社會的一員，聲稱要讓黑暗無止境擴散。我們都是一樣的人，被城市的喧囂蒙蔽了自然，被仇恨和不可理喻的愛褪去了純白。還記得我當初對你所說的話嗎，我說，我們不是一個人嗎？但現(xiàn)在，只有你離開，我才能真正成為“人”。

多年以后，我會被更多的黑暗所掩蓋，會被罪惡送進監(jiān)獄，會被疾病變?yōu)橐话腰S土，會被金錢利益熏心，會老的不再記得曾經(jīng)的愛。而我，卻不會忘記你，那個曾經(jīng)是我的人，和那個曾經(jīng)屬于我們的“四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