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憶

那頹圮荒敗的城墻終不負當年光景，梁間燕巢也早已灰塵遍布，墻角的雜草和青苔攀延直上，什么都沉默在日漸喧囂的霓虹彩燈之下。連鳥鳴也許久不曾聽見了，這小鎮(zhèn)恍然間變成了一個老人，顯得有些蕭索寂寞了。

我們曾約定好再去一次江南水鄉(xiāng)，怕是去不了了吧？

我記不清時間，但是好久以前，那街道旁高高低低的古建筑里，有一個穿青黛色衣衫的女子在銅鏡前梳妝，發(fā)際間簪一朵白百合，顰蹙眉笑間透出貴家小姐的驕矜嫵媚。我們心懷羨慕地朝她看，看見漆色斑駁的銅鏡里她姣好的面容和舊木梳褪色的細齒。她回過頭來朝我們淺淺地笑，不施粉黛的臉上，有兩彎細小的月牙。

這在古老建筑里散發(fā)百合清香的溫婉女子，現今也應嫁與他人了吧？穿梭在燈紅酒綠的大街小巷中，可還會有再去梳梳那及腰長發(fā)的閑情逸致？還會對陌生人柔柔淺淺地笑嗎？

我們曾在這里留宿幾晚，你笑著說等我們老了就一起來這里定居，山清水秀的環(huán)境里，穿清韻婉約的旗袍縮在庭苑里品茶談笑，隔絕外界的喧囂和內心的紛擾，老來無憂，清心寡欲多好。

我也覺得挺好。

而如今我們都還沒有長大，那曾被我們視作珍寶的屋舍建筑都沉寂消逝在回不去的從前，許是跟著你了吧，如清風般飄遠了。

走在那些屋舍間細密狹長的小道上，熱情好客的人們會用軟糯的語調上前搭話，你偷偷跟我說你喜歡他們的質樸。扇著蒲扇的老爺爺坐在屋檐前給兒孫們講述古老的傳說，靑桿子煙在老爺爺的躺椅四周慢慢消散。你做個鬼臉說等你頭發(fā)漸白也要跟你的兒孫們講述你年輕時的豪情和胸懷，我說那真是遙遠的事情吶。還有成群結隊的小女孩們背著清一色的碎花布包歡喜地湊在一起踢毛毽，你眨巴眨巴眼睛說你也想回到童年。而現在大街小巷都充斥著各種商業(yè)招牌，冷暖不一的顏色與古物格韻的淡雅相形見絀，卻顯得那些古建筑們愈加孤清冷傲了。

若你在這里也會長嘆一聲歲月無情吧？想必朱墻綠瓦，古街長廊，才是這江南小鎮(zhèn)的韻味所在。

曾有多少歷史的瑰寶湮滅在時光的流逝中？這江南的改變也只不過滄海一粟罷了。人類妄加粉飾和強加摧毀的東西，最終必不能回到它最初的模樣，一如圓明園的消逝。古老文明的積淀在人類的強入之下變得脆弱不堪，在人類無止境的貪欲下搖搖欲墜，越是珍貴越是脆弱。

煩請時光慢一點，讓我走在江南小鎮(zhèn)的街道上，還能回憶起當時我們在一起追尋古老文明的模樣。太干凈的友情摻不了假，一如江南的美好只能在歷史里封存。

江南水鄉(xiāng)它變得太多啦，我們曾約定好再去的，怕是真的去不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