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夢

一夜，忽夢涉一似曾相識之鄉。是鄉人煙罕覯，寂寥幽邃，獨我一人落落以行其間；間或寒風肆虐，甚凄清。偶得一湖，陂有依稀人影往來，故余遂緣岸從之。

湖水盈盈粼粼，而或湉湉焉，宛若碧翠。其岸植垂楊數十株，青絲薄湖；耎風徐來，因從曳舞而散馥不絕。甫喟嘆之，乃思還家，然猶不知所在，亦無從得路而反，遂迷，殊不可解焉。

俄聞有女胡盧，吃吃嬌細。環顧周遭，初無人，甚異之。少時，岸見一姹女，方與火伴濯足戲水間。余遽倚樹瞰之。覘渠身著紲絆，肩被薄帔；纖腰秀項，飄然緗柳。觀其姿致，微露紅云，楚楚可憐；秋波將流，美目盼兮；亸發垂髫，光鑒赪墨；玉潤冰清，若還若往。而碧波倩影絕見風韻，露濃花瘦，豐姿綽約。千種婀娜，勝似月里嫦娥；萬般昳麗，尤疑閬苑仙葩。香風流溢，渾欲銷魂。

久之，是生狎昵之意。不覺神搖意奪，攝想凝思。已而笑聲縹緲，杳不知其所之也，顧陂不見姬影，惟暗香馝馞如許。余不勝凄愴，悵恨良久，愈念愈慕。卒無奈，思訖而去。

不覺輾轉于一書屋前，望之頗古雅。無何，屋主人肅衣出迓，相與步入中屋。但見金光燁然，光明射眼，環堵輝映不絕，若得亭午之曦也。其間書僅萬冊，歷歷在目；布置頗為妙絕，與適然之所見迥然相異。

主人與我引薦書目，悉余生平未嘗聞也。乃執出一冊，一番寓目。其文云：“窮酸餓醋，蒹葭倚玉，真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風雨欻至，霡霂未已，忽復見鄉女執傘鵠立于畫圯之上，漸而隨風卷去，俄頃，全然澌滅矣。見斯狀，余頓覺難言酸楚錐心而至。

須臾，一緇衣人奪門而入，執書寓目，復奪門而出。逾時，予耳若蟬鳴，目眩神搖，其書仿佛名曰《江出戶》之倫。俄而覺，恍然化蝶。蓋一夢耳。